魏德聖製作的KANO叫好又叫座,但在觀眾一片叫喊感動的狀況下,卻也有人在主流媒體投書,指出當嘉農進軍甲子園時,正是霧社事件,原住民抗日的前後,魏導的賽德克巴萊,似乎與KANO二個片子,成了民族情感的衝突。
對於一部電影,引燃仇日與親日的情緒,正應了一句話:「人們從來不是認同別人,而只是認同自己」,那麼這件事對於一般人又該如何看呢?
就歷史這個時段的實情而言,霧社事件,嘉農進軍甲子園都是真的發生,魏導被問及為何選擇這兩個題材時,他的答覆非常經典。他說:「感覺上日治期間,好像台灣的青春期,各種文化在這個時間點交會,既叛逆又熱血,並且有一種文化衝突,也有一種為賦新詞強說愁的青年情緒」,因此最有故事性,吸引他拍片。
以一個藝術工作者來說,衝突、血腥、奮鬥、合作,都是必須面對的歷史,沒有孰輕孰重,捨誰就誰的問題,而當我們能全部接受這些過去燥動台灣的遺憾或哀愁,我們就渡過了青春期的尷尬,但是,為什麼我們早已渡過的青春期,到了2014年的今天,還能被提出來重新掙扎?主要是近十餘年來族群的分裂及用「抓住過去不放」來操作民主政治,再度挑起很多人的族群意識,我們開始不想融合,而想排拒。首先排拒中國,再來排拒日本,再來也許排拒清朝,甚至排拒漢族,……往歷史的回頭路走。似乎忘記了自從十六世紀以來,台灣早就是一個最國際化的地方,西方人來過,漢族、日人,甚至現在歐亞地區的人都來過,而最後留下來的人都融合了,因為「我們只有一個台灣」,地緣的密切性已克服了血緣,也克服了宗教與文化的差異,早就是「融合」,何必再來「分裂」?
在那次座談會中,有人問魏德聖,如果他拍的這三部曲,有什麼要傳達給政府、企業或民間的訊息,那會是什麼?魏導說:我想傳達的是,「一個台灣可以包含全世界!」他認為,台灣可以透過族群和諧創造彼此合作的乘數效果。這是台灣的可能性,因為,過去台灣的族群和諧曾經創造了很多奇蹟。
我認為這或許是我們最該收到的一個訊息。當賽德克巴萊這個充斥原住民價值觀與日本統治者衝突的片子在日本大賣,而且東京還重演一波也是大賣,就知道時下日本人大約不太會由片子勾起他「誹謗日本、慘殺日僑」的情緒,而是能保持距離面對久遠的不幸事件,那麼,當今天觀眾在看KANO的日人、原住民、漢族合作代表台灣進軍甲子園的片子,應該也不至於不能接受過去歷史有血也有淚的事實才對!
由這個角度來看,二二八事件造成的遺憾,也是族群的歷史傷口,然而在面對、承認之後,如果有人要擴大仇恨,來黨同伐異,甚至以時間的先來後到互相排拒,那麼丟掉的正是台灣本來的可能性。
可喜的是,台灣的年輕一代正在構築一個融合的環境,本屆台新藝術獎入圍團隊中,有年輕藝術家們透過跨國合作,正在尋找一種屬於東亞的藝術可能性,包括由台南藝術家發動的微光計劃,找到日、韓藝術家合作,共同發現亞洲當代工業圖景用社會關懷的角度,藉由對過時與廢棄的工業物件回顧台灣社會的軌跡。另外也有青年藝術家發表台泰串連的藝術創作,結合泰國藝術家共同發表成果展示,其廣度與深度都超過任何政府舉辦的表面性文化聯誼。這些正足以說明,年青世代正處於用融合建立自主藝術價值的「青春期」。
看到他們的企圖與能量,筆者深深體會魏德聖所說「台灣可以包容世界」,只要咱們的政治人物及媒體不要過於消費「族群衝突」這個題材,只要居住同一塊土地的所有人互相稱呼彼此都是正港的台灣人,別糾纏於「賣台」、「愛台」的分類,讓我們接納全世界,不只是中國,包括東南亞、日、韓、紐、澳、歐美,我們都用其長,融合其優點,以台灣這塊土地上的歷史經驗,我們仍然有機會成為一座和平、文化、友善的世界之島,既然,大家都在憂慮下一代的前景,那何不這樣來努力呢?
工商時報(2014.03.20).鄭家鐘.台新銀行文化藝術基金會董事長